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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苇一
文案：
关键他还是个直的啊！
直男弟弟撩深柜哥哥的一百种方法

高冷宠溺攻x中二忠犬受



　　最近几天附近的体育馆有个 “xx祭”的漫展，举办得挺大型，在附近路上走路都能时常看到一身二次元装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人流量一大，连带着同一条路上的附近连锁24h便利店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这是一家安静的便利店。店里的格局被长条形的柜台分成两块，里面售卖着冒热气的关东煮、面食和咖啡，靠着墙壁有一个冷冻柜，放酸奶和雪糕。没有背景音乐，各种花的绿的包装循规蹈矩地摆在货架上，就连白炽灯光都显出一种性冷淡的意味来。进入店内的人还以为自己踏进了图书馆，不自知地都默默保持着安静。
　　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孩,脸上与年龄不符的眼影打得很重。她状似在看货架上的东西，有意无意地在店内流连，然而显然心思并不在上面。
　　在收银台后面一个比这家店还沉默的小哥身上。
　　小哥身穿着便利店的制服T恤，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身量高大，腰背挺拔，款式普通的T恤下，却能看得出宽肩窄背的美好身材。如果能抬起头来，还能看到一双俊俏的眼睛。就连漫展里面浓妆艳抹的那些人，和他比起来也得差了一截。主要是他给人的感觉，可能因为淡漠，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始终散发出一种干净的气质，就连他的不近人情的高冷仿佛都是情有可原的。
　　也不知道是脸部线条天生长得冷漠或者是表情冷漠，这种态度对他来说实在太自然。
　　此时便利店里只有两个人，更显得店里十分安静，连关东煮冒出的微弱的咕噜声都听得到。女孩总算有所动作了。她抬起手，慢慢把自己一边的长发拢到耳后，就近拿起了两瓶矿泉水，款步走到收银台前面。
　　一靠近收银台，女孩的视线开始忍不住在那个人身上飘来飘去。
　　小哥依然垂着头。握着矿泉水瓶扫码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声音也好听，清朗的，透着一股子随意的懒散：“一共十元。”
　　女孩放慢动作，细致地取出自己粉色的小钱夹，从里面拿了一张整钞递。她目光欣赏地看着小哥修长的手指在抽屉里翻出纸币找钱。
　　当小哥把钱递出去时，却冷不丁地却被一只柔腻的手抓住了食指。
　　确切来说，是并不用力地抓住了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大概觉得这样很可爱，女孩握着他的手指，笑容甜甜地道：“还有东西没结呢——小哥哥的电话，多少钱？”
　　小哥抽回手指。他把钱甩在柜台上，重新低下头，又变回一个没有表情的人。他的声音也变得低低的，一点情绪也没有：
　　“死开。”
　　女孩的笑容尴尬地僵住。她顿了顿，收回脸上凝固的笑脸，没有再看对面的人一眼。重新拿起桌上的纸钞，若无其事地推开玻璃门走了。
　　小哥依旧垂着头干活。
　　时间一长，整个便利店的气氛都被他带的安静低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欢快的男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尽管关上了门，过分安静的店里还是瞬间都充满了他的噪音。
　　“喂—— ”
　　收银台小哥抬头瞥了门外一眼，放下手里的活。他走去后面的换衣间，出来时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他穿的是再简单不过的款式，人却始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都什么都没有兴趣，又好像是跟谁都有仇。
　　来人明显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依旧带着欢快的心情填了桌上的交班表。不忘在他要走的时候热心提醒一句：“哎，初宇，前面塞车了，你要回去最好绕高架桥那边的路。”
　　对方嗯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交代道：“等会打电话补货。”
　　“好嘞。”
　　初宇拿了钥匙，动作熟练地跨上停在门外的一辆小电动。昨天轮到值夜班，一晚上没睡的他现在只想回去一头扎在床上，补觉。
　　绕路高架桥那边太远。他启动车子，掉头直接就往原先的方向开。还在店里的人转过头，看到电动车开走的背影，对着做了个鬼脸，手上继续刚才初宇没干完的活。
　　然后……他就被塞住了。
　　初宇头上已经冒出井字形的青筋，不断按喇叭，立即就被淹没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前面好像是来了什么明星，漫展的人流全都毫无秩序地挤到公路上来了。路上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寸步难行，就连初宇开着电动车也挤不出密不通风的人群包围圈。
　　那些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振奋精神，嗑了药似的，兴致勃勃地围成一圈，全都在往中间的一个方向挤。初宇极其烦躁，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小车，在人和汽车的夹缝里面缓慢行进着。
　　他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一点就炸，一不注意揍个人什么的完全不成没问题。
　　“大哥——”
　　就是这个时候，一声非常响亮的、犹如自带扩音喇叭的男声突如其来地盖过了人群的所有聒噪吵闹声，直冲冲地钻进众人耳朵里，场面在那一个瞬间就被神奇地控制住了。
　　要知道以当时场面的失控程度，这声从喉咙发出的纯天然呼叫可是镇住了在场所有吵吵闹闹兴冲冲的人。
　　哪里来的怪力。初奕也被微微惊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看，发声的源头就在不远处人群包围的中心。他看到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应该是coser之类的，直直地穿过隔在中间无数狂热的人，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里面有太多强烈的情绪，急切、震惊、狂喜、渴求……看得初奕竟然愣了愣。那样赤诚强烈的感情，即使在当时那样混乱的场景下，依然很难不让人动容。初宇很久没直观地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绪了，他转头向四周看，确定那双眼睛正在看的是自己。
　　那个声音又非常急切地喊了一声：“大哥——”
　　第二声没有成功镇住人群。因为第一句的效应，本来就高涨的群众情绪瞬间更加高涨起来，一起起哄着更加狂热地举起双手拥簇着中央的那个人。他们纷纷热烈地响应着那个人的号召，整齐划一地高声呐喊起来：
　　“大哥！大哥！”
　　“大哥！大哥！”
　　初宇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只闪烁了一帧画面，就又被迅速淹没在人潮之中。初奕甩了甩头，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现在的coser还真是专业啊，被那双眼睛一看，他差点就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人的大哥了。他一边想着，开着自己的小电动，避开狂热的人群，继续往边缘地方缓慢地挪动。
　　被塞了一段路，耽误了小半个小时，初宇总算回到自己的合租房。他拿钥匙开门。前脚刚进门，就看到一个脑袋从房间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道：“哥，你回来了。”
　　乔安是初宇的合租室友，一般都礼貌地管他叫“哥”。乔安的人长得清秀也有些瘦弱，一头染成浅栗色的头发柔软地卷曲着，和他的性子一样温和软弱。
　　初宇点头应了。他换上拖鞋，把背包甩在沙发上就转身去厨房。乔安踢踏着拖鞋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看到初宇端着泡面要回房间，又叫了他一句：“哥。”
　　初宇回头。
　　“那个……我今天不太舒服，晚上你能帮我替一下班吗？” 两人在同一家超市干一样的工作。此时的乔安，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乖巧又柔和的模样，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初宇于是点了个头，回房间了。
　　他用脚带上房门。房间的装修风格和它主人一样走性冷淡的路子，多余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床和桌子都是简易的设计，地上铺了一块圆形的地毯。
　　乔安在客厅看着被关上的门，一边喝着水，眼神若有所思。两人合租也有一段时间了，竟也不多问一句哪里不舒服，还真像他的风格。
　　初宇呼啦两口迅速吃完泡面，把碗随手往旁边一放。他拉好窗帘，头往床上一倒，舒服地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已经上了八个小时的班，他躺在在安静的房间里，没一会就陷入了睡眠。
　　意识像是像沉入了深深的湖底。梦里黑漆漆的，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一个梦。远处有一点金色的缥缈的光，在无边的黑暗里若影若现，在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初宇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窗帘外透出了一点快要入夜的天色。
　　他睁开一丝眼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把手臂搭在自己额头，拖延着眯了一会，才懒懒地爬身。他的动作慢吞吞的，换了另一身衣服。
　　初宇拿上钥匙和背包出门，打算晚饭就在店里解决。路上再经过早上那条塞车那里时，那边已经恢复了正常，没了那群人堵着，路上车来车往十分顺畅。
　　当路上的路灯统一亮起来的时候，初宇刚好到达店门口。在便利店里的坐着人已经探出头来：“初宇，小安不来了？”
　　江渚是个性子活泼随和的小伙子，一向都不在意初宇整天对人爱理不理的态度。初宇锁好车，应了一声进店里去了。
　　“那边货架上的都补了，仓库里的我还没点完，还有这种奶茶断供了。关东煮的鱼蛋买完明天也差不多了，那边又不送过来。”
　　“唔。”
　　江渚换了衣服出来，眼睛却在盯着店外的方向看。这是一家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面属于半开放式，玻璃门和一面玻璃墙组成。像许多便利店一样，门外还放了长椅。
　　“又是他啊。”江渚的眼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
　　初宇在填交接表，听了他的话，抬头循声看去。
　　店外面的长椅上此时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那人一身二次元的打扮：腰上和肩上有甲胄，还有一头齐腰的白色长发，说明刚从漫展出来。只是现在这个点，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有两个女孩看到他，似乎是想要走过来合照。那两人还没走近，表情换了个样子，像是受到了惊吓，互相挽着手很快地转身走了。那人背对着店里的两人，看不清表情。
　　“他在附近走了一天了。”江渚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好奇道“人呆呆的，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初宇又看了门外一眼，没搭话，继续填手里的交班表。
　　江渚转身去拿了货架上一个的饭团，付钱。他推开门走出去，回头看初宇，声音欢快道：“走了！辛苦啦~”
　　初宇应了一声，依旧低着头。余光瞥到江渚拿着饭团出门，自然地坐在了门外那个人的身边，露出一个侧脸，表情愉快的，似乎在地尝试和他攀谈着。
　　初宇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去货架上拿了自己的晚餐回来，门外那个人的背影一直没反应，安坐如山。只是对江渚偶尔的一两句话，表现出了些微的迟疑。
　　一直没收到对方反应，好脾气的江渚也像是泄气了。他无奈地耸耸肩，把饭团放在长椅上那个人的手边，起身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放弃地走了。
　　那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孤独的雕塑。那身装扮让他显得和他对面这个彩色的世界非常格格不入。
　　初宇吃着晚饭，有时候隔着玻璃抬头外面看一眼。那个人始终在原地坐着没走。手边的饭团也一直没动。
　　出入超市的人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长椅上的人。有些试图靠近的，都被吓退回去了。
　　天色渐渐变得更黑。就着路灯黄色的光束，初宇看到外面已经开始飘起小雨。细细的雨丝打在那个人身上，他一直固执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该不会是睡着了？初宇想着。
　　他低头玩手机。再抬起头时，雨势已经变大了一些，即使灯光昏暗，那人身上也很明显地能看出被淋湿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像是毫无知觉似的。初宇想到江渚刚才的话。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这确实让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初宇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去拿货架上的折叠伞。他付完钱，手里拿着伞想拿出去给门外的人。他的手已经握上了门上的把柄，却看到门外已经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先他一步地举在了那个人的头顶。
　　初宇低头看看手里的折叠伞。
　　撑伞的是个染着黄发的年轻人。初宇认出了他，在附近一带整天无所事事，一个拉皮条的混混。他们认识？
　　黄毛举着伞，在痞气地笑着和那个雕塑一样的背影套近乎，见他不动，甚至用肩膀轻轻顶了那个人一下。
　　那人终于有反应了。他不发一言地往长椅那一边挪了挪，把自己挪出了伞外面。雨水重新落在他身上。
　　黄毛还是不死心地凑过去，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和那人说话。
　　初宇没再犹豫，他推开了门走出去。门外的两人都察觉到有人来。黄毛看到初宇，脸上猥琐的笑容有点僵住。他尴尬点头地打了声招呼：“宇哥。”又解释道：“我朋友。”
　　初宇的视线落在黄毛身上，像早上一样，他声音淡漠地道：“死开。”
　　黄毛愣了一下，讪讪笑道：“原来宇哥你们认识，呵呵……宇哥你们聊，我那还有事。”说着立刻想起身就走。
　　黄毛的身影一挪开，初宇立刻就看到了那双金黄色的眸子。
　　他毫不怀疑，下一秒，那双凌厉的眼睛里就要涌出久别重逢的热泪来了。
　　初宇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方是那个早上他遇到的被围堵的人。
　　他这时才看清那人的长相。俊眉朗目，明眸皓齿，如果没有化妆，这个人确实是好看得过分。加上这一身以假乱真的装扮，难怪会被围堵。
　　那人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会一直盯着他看。
　　初宇面无表情地把折叠伞递给他。
　　对方吸了一下鼻子接过来。那双金黄色的瞳孔还在看着初宇，诚惶地叫他：“大哥……”
　　初宇在想，这是个傻子吧。
　　他平静道：“我不是你大哥。”
　　那人摇摇头，表情温柔又坚定地又叫了一句：“大哥。”声音真挚，不在意初宇冷漠的回应，看向他的眼神完全不像在撒谎。
　　初宇想，这还病的不轻。
　　可是他为什么刚从漫展出来就变成这样，这未免有点奇怪。初宇于是问他：“你家在哪？”
　　听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上了茫然的神色：“黑风山。大哥，你失忆了？”接着立刻急切地问初宇：“出了何事？可是哪里受了伤？”
　　初宇差点要被他完美的演技带过去了。他微微皱眉，在思考接下去怎么办。
　　对方看他皱眉，倒是立马安静下来等着，不再说话了。像是训练有素的大型犬一样。初宇看着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嘴里啧了一声。他烦躁地说：“进来。”转身就走。
　　那人飞快地跟在初宇身后。初宇进店里拿了一条干燥的新毛巾，甩给他：“擦擦。”对方双手拿着毛巾，茫然地捏了捏，然后乖巧地开始擦头发。
　　初宇黑着脸走过去一把拽下毛巾：“喂！先把假发拿下来啊！”
　　忘了他是个傻的了。初宇伸手去扯他的头顶的头发。扯了一下，拽不动，再用力扯，还是拽不动。那人的头像个木偶一样被暴力地扯得摇来晃去，任由初宇摆弄。
　　不是假发。
　　确认后，初宇诧异了一下。很快他想到，也有可能是染的头发啊。但是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初宇默不作声地把毛巾甩回去给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正在安静地盯着他看。
　　眼睛总不会是假的吧。初宇突然凑过去，挨近了对方的脸。他尴尬地解释一句：“美瞳摘下来。”不出所料，那人脸上茫然的表情变得更加茫然。两人的脸离得非常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初宇甚至能感到对方在他凑过去的时候，小心地把呼吸放轻了。
　　近距离看起来，那双眼睛里的金色更加纯粹漂亮。初宇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去戳他的瞳孔。对方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睛，但是头部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对初宇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任何异议。
　　不是美瞳。
　　初宇又皱起了眉头。太……玄幻了，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那人擦着头发，小心翼翼地看着初宇。
　　然而这个人此时十分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初宇再一次审视了一下这个人从头到尾的装扮。白头发，金瞳孔，古代武装，身披甲胄，干练修身的装束勾勒出那人修长的身材来。
　　这个人的衣服还是湿的。初宇转身进了后面的更衣室，找出自己来时穿的那套衣服，言简意赅地说：“去换。”
　　他还特地比了比，眼前的汉子身高大概一米八，自己比他高了两三公分，衣服应该能穿。意识到这一点的初宇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稍微满意了一下。
　　“是。”说完打了个喷嚏。
　　那人进去后，初宇在货架上找了找，上面只剩下女生喝的那款红糖姜茶了。他拿下那盒粉色包装的东西去付钱。门外刚好有人推门进来。
　　初宇没去看进来的人。他用自己的水壶煮着热水，转身就看到收银台前面两个女生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两人对初宇欣赏的眼神，特别的耐人寻味。初宇看到柜台上的红糖姜茶，顿时黑了脸。
　　其中一人走的时候，还悄悄地背对初宇比了一个大拇指。
　　初宇脸更黑了。
　　“大哥，”那人从后面的更衣室走出来，脸色不安地说“吾给大哥添麻烦了。”
　　初宇点点头，你知道麻烦就好。他用装咖啡的纸杯泡了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那人恭敬地两手接过来：“谢谢大哥。”虽然他不觉得堂堂男子汉淋点雨会如何，但只要是大哥吩咐的事情，完全不需要理由就是了。
　　初宇让他坐下来，严肃地问他：“我是你大哥？”
　　对方小心地点点头：“是。”
　　初宇：“亲兄弟？”
　　对方的眼神坚定，掷地有声：“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吾与大哥是生死至友，莫逆之交。”
　　初宇：“黑风山是哪里？”
　　“大哥！”那人变得着急起来，担忧地问“大哥……果然是失忆了吗？”
　　初宇又问：“那你是什么人？”
　　对方犹豫地回答：“大哥……你是黑风寨的寨主，吾是你的手下，大哥，果真什么都忘记了吗？”
　　初宇决定不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就是自找麻烦。
　　“等我下班再送你去警察局。你暂时在这里待着。”
　　中二少年服从地点点头。大哥的话肯定不会有错。
　　外面下着雨。夜深之后客人变少，此时店里只有他们两人。
　　“大哥，这里甚是古怪。”那人半湿的白色长发披在肩上，一边喝着姜茶，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里的人也古怪。”
　　初宇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于是选择了没有理他。
　　那人识相地便不再多嘴。喝完的纸杯紧张地捏在手里，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便利店里充斥了许多的颜色让他眼花缭乱，他的眼睛也不敢乱瞟。
　　初宇帮人结账，回头看到他的样子，不耐烦地啧一声，伸手拿走他手里小心拿着的杯子甩进了垃圾桶。
　　那人在心底对大哥的崇敬顿时又满得溢了出来，大哥就是大哥，生存能力之强大，吾等果然只配望其项背。
　　店里的空气突然沉默了下来。
　　连初宇都感受到了那种尴尬的气氛。
　　“喂。”
　　“是！”他立即紧张起来。
　　“你叫什么？”
　　“大哥唤吾贤弟。”那人的表情看起来变得有些失落。他英明神武一代枭雄的大哥，竟然失忆了。
　　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就算失忆了，大哥还是他的大哥，这是沧海桑田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初宇于是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出现了某种迷之坚定的感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说你的名字。”
　　“大哥，吾名楚溪，大哥唤我贤弟。”
　　“楚溪。”
　　“大哥，”他的表情温柔又坚定，“大哥像以前一样，唤吾贤弟。”被那双深情而赤诚的眼睛一看，初宇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溪。”
　　“大哥唤吾贤弟。”他脸上写满了渴望两个字，不惜为了那两个字就要当场双膝跪地。
　　“……贤弟。”
　　“大哥！”他的反应十分激动，立刻站了起来。
　　店里买东西的人茫然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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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宇平淡如水的生活里，突然横空出现了一个感情丰富的中二少年。
　　楚溪手里捧着一碗鱼蛋，用竹签戳着吃。一边吃一边小心地看他大哥。
　　“别看我。”
　　“是！”
　　江渚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嘴巴张得圆圆的道：“你……你原来不是哑巴啊？”
　　两人都看到了江渚。江渚看到了楚溪身上的衣服。他的嘴巴张得更大：“？”这种迷之家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衣服都湿了。”初宇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拿出一个袋子，把楚溪脱下来叠得整齐的衣服都塞进袋子里。
　　江渚把下巴扶回原位。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楚溪，凑到他身边：“说吧，你昨天坐在我们店门口干嘛？”
　　楚溪冷冷地看着他。
　　江渚看到那双金色的瞳孔，歪着头道：“诶？你还不卸妆吗？”
　　楚溪继续冷冷地看着他。
　　初宇拿上钥匙：“走了。”楚溪立刻站起来跟上。
　　江渚摸着脑袋，在两人身后目送着初宇身穿便利店的T恤，和那个奇怪的人一起出去了。
　　初宇的电动车型号类似摩托车，后面可以载人。他跨上去，朝楚溪道：“上来。”楚溪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铁家伙，动作不自然地学着他的样子也上了车，坐在初宇身后。头上戴着初宇给他扣的安全帽。
　　两个大男人坐一辆车还是有些挤。初宇不自在地向前挪了一点。楚溪感到自己冒犯了大哥，也在努力往后躲。
　　“坐稳。”初宇不经常载人，他回忆一下警局的方向，启动了车子。
　　车子往前开，楚溪愣了一下，立刻双手抓紧了座位。结果抓不住，身体完全保持不了平衡。初宇连人带车晃了两下，回过头黑着脸吼他：“你干什么！”
　　楚溪脸都憋红了：“对不起大哥……这马……”
　　初宇黑着脸，转过身抓住楚溪的两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腰上的位置。
　　楚溪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捏了一点衣角。
　　初宇脸更黑了：“别给我乱动！”重新用力把他的手按回原位。楚溪于是不敢再动。两人保持了这个姿势安全地上路了。
　　初宇一路上都感到扶着自己的那两只手完全不敢用力，只碰到了外面一层衣服。楚溪确实忍得很辛苦，还得维持平衡不影响大哥。骑这铁玩意完全没有骑马来得痛快。
　　“喂！”
　　“是！”
　　“你昨天为什么会在店门口？”
　　楚溪不解道：“大哥不是在那里吗？”
　　初宇：“那你在门外干嘛？”
　　楚溪解释道：“大哥没有认吾，肯定有大哥的缘由，吾必不会成为大哥的连累。”
　　初宇：“……”所以你就在外面淋雨那么久？
　　初宇想象到一个中二的背影茫然地在便利店周围独自徘徊了一天，周围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和事物。那个背影不饿不冷，宁愿坐在门口淋一晚上的雨也不打扰他。
　　楚溪非常及时地刚好打了个喷嚏。初宇当即做了个决定。
　　警局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初宇突然掉了个头。
　　楚溪感到大哥似乎走错路了，很贴心地装不知情。
　　初宇：“带你回去换衣服。”
　　楚溪支支吾吾：“大哥……怎知……亵裤……”还是湿的。
　　初宇：“……”
　　初宇拿钥匙开了门。
　　乔安窝在沙发上喝牛奶，听到门开的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看到楚溪，他明显愣了一下，随之起身打招呼：“哥，第一次见你带客人回来。”
　　他脸上的笑容很温暖，转向楚溪礼貌道：“你好，我是乔安。”
　　楚溪在犹豫这位是不是大嫂。脸色也没有之前面对那些人时那么冷了，他还朝乔安点了个头。
　　初宇面无表情，用一根手指头戳着楚溪的手臂向前走。楚溪连忙会意地后退。初宇一直把他戳到那张单人沙发里面，丢下一句：“坐着。”转身去厨房了。
　　乔安看着两人的动作，此时也在沙发的一边坐下来，捧着牛奶杯的样子看起来温柔又乖巧：“你是哥的朋友？”
　　楚溪谨慎道：“他是吾大哥。”
　　乔安打量着他的装扮，笑呵呵地道：“你是玩cosplay的？”
　　楚溪沉默地看着他。乔安以为他是内敛的性格，安慰地道：“不用紧张，我是初宇的合租室友。”
　　楚溪不懂他说的话：“大嫂？”
　　乔安愣了下。他眨眨眼睛，说：“不是啦……”
　　楚溪：“？”这是害羞？
　　初宇抱着泡面走出来，朝乔安点了个头，进房间了。
　　楚溪立刻起身跟上。留下沙发上的乔安，一脸愕然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无比自然地一起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地上铺了块圆形的地毯，初宇用下巴指使楚溪坐下。自己坐到了电脑椅上。
　　把泡面放在桌子上，初宇说：“我先收留你一天。”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打算的。他讨厌优柔寡断的性子，一向有一说一，十分干脆利落。然而这件事……也确实麻烦。
　　楚溪茫然地点头。大哥说的话不会错。
　　“明天就送你回警局，”初宇冷冷道“你这样的，我处理不来，知道吗？”
　　楚溪点点头。
　　初宇回身去衣柜里翻出新的内裤丢给他：“去换。”
　　楚溪略略看了一下，不禁一惊，这……这里的亵裤怎么生得如此寡廉鲜耻。他睁大眼睛看着初宇，想得到一点大哥的解释。
　　初宇：“？”他以为楚溪不会穿，尴尬道：“快去啊。厕所在外面左转。”楚溪犹豫了一会，咬着下唇站起身，走之前看了他大哥一眼。
　　换了内裤的楚溪一身不自在，他规规矩矩地在地板上跪坐好。初宇一边吃泡面，一边打量他一头及腰的白色长发。楚溪低眉顺眼的样子像个小媳妇。
　　等初宇吃完泡面，出去转了一圈，带回来一把剪刀和几张报纸。他声音低低地道：
　　“别动。”
　　一刻钟后。
　　“大哥！不！——”一声凄厉的呐喊。
　　从房间传出来苦苦哀求的声音让沙发上的乔安狐疑地盯着房间的方向，想透过那扇门看出个究竟。
　　房间里面，墙角的楚溪身上穿着报纸，还在瑟瑟发抖，惊恐道：“大哥！”
　　“剪不剪？”初宇手上拿着剪刀，额头上已经凸出了青筋。
　　楚溪颤抖地挪回原位，脸上十分痛苦，还在试图让他大哥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剪了……就不英俊了。”
　　在他们那里，短发出门示人的羞耻度就简直相当于不穿裤子见人，不但羞耻还丑，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完全不是随便说剪就剪的。
　　初宇：“剪不剪？”
　　楚溪一脸悲恸，把自己的头伸到初宇的剪刀下面，还在不死心地挽回他大哥莫名其妙的品味：“大哥，剪了就娶不到媳妇了……”
　　咔嚓。
　　“啊！——大哥啊！——”
　　咔嚓咔嚓咔嚓。
　　“不！——大哥！——”
　　一刻钟后，初宇黑着脸拿了车钥匙：“走。”
　　楚溪被喝令不准照镜子，低着头跟在他大哥后面出了房间。
　　乔安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凄厉的吼叫了。那少年此时的发型，像是被剪成了狗啃过的八两金的形象。他脸上努力忍着不笑，目送他们一个颓丧一个冷漠地出了门。
　　初宇的内心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楚溪这头长发太招摇了，他本来只是打算简单剪短，反正男式短发也就那几个样，剪短的头发哪需要什么造型。结果他没想到自己的手艺这么毁。剪完后，他看着满地被糟蹋掉的白色长发，发质好得还在反光。连他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于是初宇此时重新开着他的电动车，后面载着一个委屈巴巴的楚溪。初宇自己平时没有固定的理发店，他在路上随便找了一家。
　　停好车，两人推开门进去，一阵浓烈的洗发水香气立即扑面而来。跟在后面的楚溪立刻皱了皱眉头，这里气味妖媚，弦乐诡谲，莫非是怡春院？
　　一个黑色围裙细腰窄臀的黄发男子笑眯眯地迎上来：“你好~客人的发型好别致呢，请问有指定的发型师吗？”
　　初宇：“随便一个，快点。”
　　男子：“好的~那这边先洗个头哦。”
　　楚溪稀里糊涂地男子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看他大哥淡定的神色，他只好默默地听从那人的指导，躺在一张窄床上。老是觉得会有暗器从墙上飞出来。
　　楚溪心中紧张的弦绷紧了。直到一双柔软的手摸上了他的头，他刷的一下坐起来。
　　远处的初宇冷冷看了他一眼。
　　楚溪看到了大哥的眼神。他憋屈地重新躺了回去。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瞪着眼睛去看坐在自己头顶的洗头小哥。小哥的头洗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位英俊的客人为什么不停地在翻白眼。
　　楚溪全程忍耐地被洗完头，被带到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一个身上别着夹子和剪刀的长发男人很快走了过来，取下他头上的毛巾，问道：“小帅哥想剪个什么发型？”
　　楚溪绷着脸，不肯说话。
　　初宇：“随便给他剪一个。”
　　“好的。”长发男人笑“这位的发质真好，发色染得特别自然。”
　　一小时过去了。
　　楚溪被收拾出来一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形象。额前留了恰到好处的细碎刘海，配上他的发色和瞳色，即使身上只穿着最普通的T恤，看起来也颇有种刻意为之的时尚感。
　　然而当事人哭丧着脸。他的英俊形象算是完全被毁掉了，以后都无颜见人了。偏偏是他大哥亲手干的，他还不能生气。
　　初宇付了钱。楚溪跟在他后面出门，一路低着头不敢见人。
　　初宇：“……”
　　走在前面的初宇突然停了下来。身后那个垂头丧气的大型犬也跟着他停了下来。初奕叫一声喂，楚溪就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本来清朗的声音也变得弱弱的：“大哥唤我贤弟……”
　　初宇：……
　　初宇：“……贤弟。”
　　楚溪难过的表情稍稍振作了一点点：“是。”初宇冷着脸：“难过什么啊？”
　　楚溪重新垂下头，气若游丝道：“不难过。”
　　初宇：“我也是短头发，你看。”
　　楚溪于是无精打采地抬起头看他，眼睛里面的悲伤更甚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初宇非常有限的耐心要用完了，这个人要是敢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他不管怎样都要先当场把他打一顿再说。
　　楚溪表情还是悲伤的，但是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大哥这么英俊！你当然怎样都好看啊！”
　　初宇：……
　　完全气不起来。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吃冰淇淋。
　　初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公园来吃冰淇淋，他的下班时间应该是用来倒在床上睡觉的。
　　大概是旁边这个人无精打采唉声叹气的样子实在太丧了。
　　因为是周末，周围的小朋友很多，加上小情侣和家长，还有彩色的气球和玩具，吵吵闹闹的一片欢声笑语。
　　楚溪的注意力被手里的冰淇淋稍微吸引过去了。他拿着粉色的草莓味一口口咬着吃，凉凉的甜甜的，有点好玩。就是为什么大哥要吃那团土一样的东西有点奇怪。
　　初宇本来就话少。心情低落的楚溪也没心情说话。两人在阳光温暖的公园里互相保持着沉默的气氛。
　　“你好……请问一下可以合照吗？”突然，旁边一个带怯的柔柔的女声响起。是一个手里举着拍立得的女孩，看到楚溪的新潮的打扮，还以为他是明星之类的。
　　楚溪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头也不抬“不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他来到这里，已经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对他提出这个要求了。
　　“哦……”女孩有些失望，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说完就迅速跑走了。
　　楚溪面不改色，内心惊涛骇浪。
　　天，这里的民风都这么开放的吗，难不成说，剪了头发之后我的魅力还有剩下一个瓶底？
　　楚溪不动声色地转头去看他大哥：“大哥，我俊吗？”
　　初宇看到他转脖子的动作都僵硬了，脸上还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他：“也就那样。”
　　“是不是，唔，不丑吧？”
　　“勉强。”
　　楚溪松了口气。大哥就是真理的化身，大哥说不丑就是可以见人，说明还不到被嫌弃的地步。
　　两人继续吃冰淇淋。
　　“我问你，”初宇看他吃完一个冰淇淋，问他 “为什么觉得我是你大哥？”
　　楚溪回忆了一下，来到这里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连他自己身上也是，和以前经历的完全不一样。以前的记忆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回答：“大哥的脸很冷，能冻住人。”
　　初宇：？
　　初宇：“那我和以前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楚溪犹豫道：“有是有……”他的表情又变得坚定地说：“大哥莫怕，无论变成怎样，就算没有以前好，吾也会一直追随大哥的。”
　　初宇问他：“以前怎么样？”
　　楚溪在他大哥面前向来坦诚。他的目光变得惋惜，在看着前方的草地，说道：“以前好一点，以前大哥在我这里——”他伸出手掌比了比肩膀下面一点的位置，又感慨道：“现在太大了。”
　　以前大哥脾气很暴躁，一生气整个人跟个小地雷一样……哦，是小炮仗一样，从地上蹦起来，一米八的楚溪一伸手就摸着头顶把他摁下去，于是大哥更加暴怒地蹦起来，楚溪摁下去，蹦起来，摁下去，蹦起来……
　　楚溪眼中出现怀念的神色。
　　初宇内心道，所以身高差距摆在那里你还能认错人？
　　楚溪转头看他。现在的大哥太大个，要保护起来有点困难，也变得没有小小一只那么可爱了。
　　初宇：“如果我不是你大哥呢？”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认真。
　　楚溪反应了一下。他犹豫地叫了一声：“大哥？”
　　初宇看着他。
　　楚溪摇摇头，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他的表情坚定道：“大哥。”
　　初宇：“如果我不是呢？”
　　楚溪看着他：“你只是失忆了。”
　　初宇：“我说的是，如果我不是呢？”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楚溪试图从他的漆黑的眼睛里找到一点答案，无果。他低下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人不就是大哥吗？
　　楚溪抬头请求道：“大哥唤我贤弟。”初宇明白他是想再回忆一下，于是配合地说了一句：“贤弟。”
　　楚溪再低下头，一样吗？哪里不一样？这个诡谲的世界很多东西都变了，就是自己在这里的存在也是一种异端。可是大哥不一样，他的大哥在哪里都是游刃有余挥斥方遒的。所以他才会认出来。可是大哥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就比如，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楚溪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大哥、以前的弟兄们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为什么现在到这里来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所以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只有他吗？
　　楚溪重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一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水珠。他表情很认真，问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你是大哥吗？”
　　如果这个人肯这样帮助自己的话，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
　　初宇看着那颗水珠，在日光下有些发亮。沉默。
　　楚溪再问一遍：“你是大哥吗？”他抬起手背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睛，把那颗水珠揉进睫毛里。浓密的睫毛顿时变得湿漉漉的，但是他的眼睛却很执拗地看着初宇：“大哥？”
　　空气一度安静下来，两人都听不到公园人群的喧闹声音。这种安静特别脆，只要初宇一开口，就会像玻璃一样被哗啦啦被打碎一地。
　　空气一度安静下来，两人都听不到公园人群的喧闹声音。这种安静特别脆，只要初宇一开口，就会像玻璃一样被哗啦啦被打碎一地。
　　初宇顿住了。他低下头，没有去看那双赤诚的眼睛。他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毕业后拿着父母留下的钱开了一家便利店，从此过上了胸无大志的退休般的生活。可以很肯定，他不会凭空多出来一个不认识的故人。
　　“……我失忆了。”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楚溪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大哥是失忆了。”他朝初宇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明眸皓齿的笑容。左边露出了一小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特别可爱。
　　初宇还是第一次看他笑。感觉上，就好像一把年久积灰的吉他，有一只手轻轻地拨一下老旧生锈的琴弦，发出了一个短暂的、喑哑的音符，意义不明。
　　他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自己还剪了他的头发呢。
　　何况他笑得还挺好看的
　　“走了。”初宇面无表情地起身。楚溪在后面跟上他的脚步。
　　“大哥~”
　　“？”
　　“能不能再吃一个刚才的东西？”
　　“不行。”
　　“好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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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宇教他怎么用浴室：“开这里是热水，这是洗头的，洗澡的……懂了？”
　　“懂了。”
　　初宇出去给他找干净的睡衣，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溪已经被洗头的白色泡沫糊了一头一脸。
　　“大哥——”
　　初宇黑着脸给他拿毛巾，让楚溪坐在浴缸边上，扶着后脑勺强迫他把脸仰起来。楚溪眯紧了眼睛，鼻子也皱起来的样子像个小孩。
　　初宇团起毛巾，一下一下地抹掉他眼睛周围的那些泡沫。又去沾了水，再给他抹了一遍脸。等到楚溪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变得湿润润的，周围的皮肤也被擦得绯红。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初宇不耐烦的表情，仰着头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下：“谢谢大哥。”
　　初宇心脏受到一击。
　　他拿手里的毛巾往他脸上胡乱揉了几下，把他的脸盖住：“笑什么笑！”
　　“唔！”
　　晚上楚溪就在外面的沙发睡觉。
　　第二天早上初宇要上班，他出房门的时候，楚溪也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初宇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刮胡茬，半张脸上都抹了剃须泡沫。刚睡醒的楚溪走进浴室：“大哥，我也要刮胡子。”
　　初宇看过去，楚溪走到他身边仰起下巴，露出偏白的皮肤之上，一点稀薄的胡茬。
　　初宇：“洗脸。”
　　楚溪就站在他身边洗完脸，初宇把剃须泡沫挤到他手上，看他照着自己的样子抹好了。两人面面相觑。初宇才想起来，这家伙根本不会用剃须刀。
　　初宇拿出一把新的剃须刀给楚溪，亲身示范：“像我这样，动作轻一点。”楚溪有样学样地照做，动作笨拙。
　　“嘶——”
　　他把楚溪的手拿开：“割到了？”
　　楚溪脸上糊了白色泡沫，被弄掉了不规则的一块，他正在笑得开心：“没有~”
　　初宇不耐烦地别过脸。楚溪：“大哥没有剃刀吗？”
　　“没有。”
　　“这个还是不趁手。”他甩了甩手上的剃须刀。初宇剃到一半，他停下动作，打掉楚溪的手：“我来。”
　　楚溪十分配合地把脸仰起来。初宇拿过剃须刀，凑了过去。他一手拿着剃须刀，一手按住楚溪的后脑勺，禁止他乱动。
　　初宇的手离楚溪的脸很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动，楚溪的眼睛也跟着转。
　　他的动作娴熟，冰凉的剃须刀片贴着楚溪的脸的轮廓轻缓地移动着，滑腻的泡沫也跟着移动，感觉微妙又舒服。初宇脸上还带着一点泡沫，他的眼神认真，薄唇紧抿。
　　楚溪能感受到他大哥细微的呼吸声，和他的动作一样，平缓又舒服，无端地就让人安心。他仰着脸，心里在想，大哥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乔安手里拿着一个罐头，脸上是无辜的表情：“哥，拧不开。”初宇还没动作，旁边的楚溪接过来咔一下拧开了，递还给他。
　　乔安脚边放着一个快递箱，他弯下腰费力地拖着，对在屋子里坐着初宇道：“哥，有点重。”话音刚落，身边闪过一个人影。楚溪抱着箱子问他：“放哪？”
　　乔安踮起脚，伸长手去够厨房柜子里的麦片。他转头求助初宇：“哥，拿不到。”楚溪长手一伸，麦片下一秒就被递到乔安手中。
　　乔安：……
　　楚溪在两人之间插手还不算，每次帮忙完后，他留给乔安的的表情越来越意味深长。其中含义，从之前的惊讶的“咦你力气这么小”变成“这人这么弱好惨”到现在的鄙夷的“这都搞不定你个弱鸡”。乔安看了想打人。
　　很明显他打不过。
　　因为初宇身边多了个狗腿的楚溪，乔安和初宇接触的机会变得更少了。他决定，必须找楚溪好好聊一下人生。
　　于是乔安脸色不好地对初宇说：“哥，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他弱弱地补充：“可能发烧了。”初宇想了一下，找出楚溪上次喝剩下的那盒红糖姜茶，丢在他怀里。乔安看到粉色的包装盒，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哥……能帮我买点药吗？”
　　果然，楚溪：“我去吧。”
　　初宇皱了皱眉，拿上钱包准备和他出门。乔安叫住他：“哥？”
　　初宇：“他不识路。”乔安温柔笑道：“我和他去吧，哥，我知道买哪种。”
　　初宇看了一眼已经穿好鞋的楚溪，嘱咐道：“买完就回来。”
　　楚溪和乔安第一次一起出门了。
　　“你和你大哥的感情真好，”乔安和他搭话“整天里形影不离的。”
　　楚溪谦虚一笑：“那是。”
　　乔安：“你大哥都不烦你。”
　　楚溪：“……”就大哥的脸色来看应该是烦的吧。
　　乔安用开玩笑的语气：“你就不怕你大哥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楚溪：“？”
　　乔安：“我是说，有时候啊，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因为矮人一头，本来挺好的一眼效果被削弱了：“懂一点眼色，知道吗？”
　　没想到，楚溪一脸耿直地问：“你喜欢我大哥？”
　　乔安被他的话呛得咳嗽了两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
　　楚溪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乔安的表现，疑惑地问：“我说，你想引起我大哥的注意，就非要让他帮你干活吗？”不是你大哥你都不用心疼的是吧？
　　乔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顿了顿，随即不服道：“我也做了一次午餐啊！”他确实亲手做了一次午餐便当，蔬菜水果肥牛烤肠，菜色丰富，卖相诱人。
　　所以就进了楚溪的肚子里了。
　　楚溪：“……你说清楚我就不会吃了啊。”他想了想，皱着眉头问乔安：“我大哥会不会不喜欢你啊？”
　　乔安没答话，脸上明显写着“这种事情你个呆子懂什么”。因为打不过楚溪，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
　　楚溪脸上也明显写着“我才不要这种弱鸡当大嫂”，然而心里再嫌弃，嘴上还是礼貌地克制住了没说。
　　两人沉默地互相鄙视了一下。
　　楚溪：“算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安束手无策。要知道初宇那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要早是能攻下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楚溪委婉劝道：“……你还是别去烦我大哥了。”
　　要接近初宇，看来还是得解决这个粘人的家伙。乔安没接话，心里盘算着什么。
　　两人买完药就回去了。
　　第二天两人都不上班。楚溪还在沙发上睡觉，还在睡梦中，就恍惚感觉身上变得沉甸甸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亮，客厅里光线昏暗，依稀看到眼前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楚溪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想起身，才发现那个清瘦的人影正姿势暧昧地跨坐在自己的腰上。那个人很快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楚溪的肩膀上：“别动。”
　　他说得很慢，故意带上点情动的感觉。
　　楚溪：“……大清早的你干嘛？”一听就知道是乔安。
　　乔安轻笑一声。
　　“做点舒服的事情呀。”
　　趁他没有动作，乔安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他坚实的肩膀上。柔软的肢体开始在他身上暧昧地扭动起来，往他下面的地方移动。
　　楚溪浑身僵硬，立刻按住他的手想把人拖下去。乔安抬起身子，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坐了一下，作势压制住他，一边乘势攀上了楚溪的脖子，被他的动作一带，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乔安的腰身像蛇一样缠了上来，他喘息着说：“别动，小处男。”
　　他一说，楚溪竟然真的没有再动。
　　乔安心中得意，伸出粉红湿润的舌尖舔着自己的上唇。他得寸进尺地盘紧了楚溪的脖子，两人嘴唇的距离更加肆无忌惮地贴近，几乎就像要触碰到了。
　　他轻轻朝楚溪的唇瓣呵气：“你想不想……”
　　两人此时的姿势无比暧昧。
　　两人此时的姿势无比暧昧。
　　楚溪的眼睛却一直在看乔安的身后。
　　乔安的话还没说完。“啪”一声在耳边响亮地响起。他的侧脸被什么东西打了，像挨了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疼。乔安一松手，立刻被掀到一边。
　　地上躺着刚才打他的一只拖鞋。
　　等等，这好像是……
　　乔安抬头看向初宇房门的方向，立刻对上了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初宇站在房间门前，手里还拿着另一只拖鞋。他的脸色像要杀人，抬手一甩，另一只拖鞋也砸了过来——准确落在沙发上、乔安的脸旁边，在他耳畔发出巨大的一声。乔安惊慌的心脏再次被吓了一大跳。
　　楚溪捡上拖鞋，朝乔安啧啧了两声，跑到初宇跟前把拖鞋还给他。初宇看也不看乔安一眼，趿上拖鞋，直接走去卫生间。楚溪跟在初宇身后，感受到此时他浑身都是瘆人的低气压。
　　初宇直接走到卫生间，扯下架子上的毛巾动作粗鲁地在水龙头下面打湿，就往楚溪的脸上按去，凶悍的眼神跟要打架似的。
　　楚溪小心翼翼地看他大哥。初宇用力很大，楚溪感觉那块毛巾像钢丝球一样在脸上擦来擦去。初宇还专捡一个地方擦，直到把楚溪的下颌的皮肤擦得一片绯红色。
　　楚溪还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就算他大哥现在手里拿着刀直接捅他两下，他也是不敢乱动的。初宇全程黑着一张脸，把毛巾往地上一甩。也不管原地的楚溪，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楚溪看着初宇的背影叹了口气。乔安要害死他了。
　　初宇还在愤怒之中，这种愤怒直接体现在了他又黑又沉的脸色上。整个早上，楚溪都是提心吊胆的，说话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交班的时候，江渚同情地看了楚溪一眼。
　　楚溪被困在初宇的低气压里，默默地安静低头做事。现在的楚溪已经学会了最基本的扫码收钱，有货到了还会点货，把东西搬进仓库归置。
　　初宇冷着脸不看他。
　　楚溪干完活，默默凑回他大哥身边。初宇没抬头，站离他远一步。楚溪眼睛看着天花板，默不作声地靠近一步。
　　初宇瞟他一眼。楚溪整个人就被定住了。
　　但他还在试图把现在这种沉重的气氛撬开一点点缝隙，努力在脑子里搜寻话题。
　　自从楚溪学会了在收银台把东西扫一下就能拿来吃的方法，初宇为了不让他乱花钱，语气严肃地恐吓他，便利店里的东西不能乱拿，大部分东西都是很危险的。
　　楚溪灵光一闪，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起柜台上小零食包装的东西，讨好地和初宇搭话：“大哥，这是什么？”
　　初宇看了他一眼，立刻青筋凸起：“放回去。”
　　楚溪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微笑：“这个不危险，看，上面都写了：安全……”
　　初宇抬脚就踹。
　　楚溪反应极快，迅速侧身躲过去了：“大哥！”
　　初宇黑着脸把柜台上的安全套放回原位。
　　楚溪苦着脸，看来这次大哥真的是很生气啊。
　　店里持续地沉默着。这种诡异的安静气氛沉重地压在楚溪心上，闷得慌。他不断地数着时间，都快下班了，他大哥还没有消气。
　　楚溪弱弱地问：“大哥，可以喝饮料吗？”
　　过了有十秒，初宇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楚溪起身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啤酒和一罐果汁。整个便利店安静得楚溪能听见自己走路的声音，有点尴尬。楚溪把东西分别在柜台上滴了，把啤酒递给他大哥。
　　初宇坐着头也不抬地伸手拿，拿不动。他烦躁地瞪过去，看到楚溪明亮的金黄色瞳孔正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别生气了，”他在初宇面前蹲下`身，轻声说话 “好不好？”
　　初宇仿佛看到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然而他的脸色还是很冷。
　　“大哥，我特别喜欢你。”
　　初宇心跳慢了一拍。
　　楚溪仰着头，表情乖巧，把打开好的啤酒递过去。初宇眼睛还在看着楚溪，接过来，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而下，浑身僵硬的神经好像都被刺激了一下。
　　虽然还在愤怒中，那把不争气的吉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楚溪认真地：“大哥知道的，我比较笨，有很多事情需要大哥明示，这样我才知道大哥哪里不开心。大哥想打人想骂人都可以，我觉得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多说话，这样我就不知道大哥在想什么，也没办法跟大哥道歉了……我不想我们中间有隔阂。”
　　他坚定地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大哥的。”
　　楚溪一副任君揉｀捏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温顺又柔软，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掐出水来。金黄色的瞳孔里面只映照着一个人的影子。
　　初宇心脏受到一击。他动作僵硬地仰头假装喝酒，躲开楚溪的视线。
　　怎么回事！！现在连看一眼这种奇怪的感觉都会出现了吗！？
　　楚溪看到初宇的表情已经松动了，再接再厉，伸出手指做出发誓的姿势：“我是绝对不会认那个弱鸡当大哥的！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
　　他说得信誓旦旦，掷地有声，恨不能剖心明志。
　　初宇：……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呢。
　　所以这个呆子一直以为他为什么会生气？
　　初宇总算不再生气了。气不起来。
　　等快到了下班时间，江渚推开门进来，他看到楚溪的样子，挑了挑眉，好奇地问初宇：“这是怎么了？”
　　初宇看过去，楚溪面色微红，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不一样，特别放松，一脸很好欺负的样子。江渚走到楚溪面前，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楚溪，楚溪，这是几啊？”
　　楚溪傻笑：“呵呵……”
　　江渚看他的样子好笑，问一旁的初宇：“他喝酒了？”初宇也奇怪，蠢货刚才喝的是果汁啊。
　　两人都看到楚溪前面已经喝空的易拉罐。
　　“卧槽！要不要这么猛！”江渚瞬间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都在抖“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喝RIO能喝醉的哈哈哈哈！”
　　初宇：“……”这家伙是小孩子吗喝个几乎没度数的饮料酒都能醉？
　　江渚大笑：“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楚溪跟着他傻笑：“哈哈哈哈哈不行了。”
　　江渚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是谁？”
　　楚溪挺直腰板认真道：“我是大哥！”
　　江渚再一次：“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楚溪咧嘴笑：“哈哈哈哈哈不行了。”
　　初宇收拾好东西。他黑着脸扒拉开笑得不能自理的江渚，一把拎起楚溪的后领要把人带走。楚溪坐着不肯动：“大哥。”
　　初宇：“干嘛？”
　　楚溪：“背……”
　　江渚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溪也笑，露出了左边俏生生的小虎牙：“背。”
　　初宇思考了一下。他再次扒拉开笑成傻叉的江渚，转过身半蹲下去：“上来。”
　　江渚哈哈大笑到一半，忽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他狂笑的表情瞬间转变惊恐，啊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这画面的冲击力太大，认识了初宇这么久，江渚完全反应不过来。
　　楚溪欢快地蹦到了初宇的背上。
　　初宇两手握住他的腿弯，站起来，把楚溪软成一滩的身体往上掂了掂。楚溪两手软绵绵地揽着初宇的脖颈，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微热的体温。
　　旁边的江渚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初宇身上背着一个一米八的楚溪，面无表情地用脚开门，走了。
　　还是那张别无二致的冷冰冰的脸，确定刚才是初宇没错。
　　石化当场的江渚：我刚才在做梦？我还在做梦对吧？
　　初宇开着车，楚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他开到居住区，这里比市区安静得多。初宇放慢车速向后瞥了一眼，发现楚溪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安静的睡脸带着微红，线条漂亮的五官看不出表情。
　　前面有段要下坡的路。初宇转个弯，把车开进了一个空旷的小花园里。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社区公园，因为现在时间太早，四周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维持着背部不动，慢慢把车停到一颗银鹊树下。动作幅度很小，楚溪没有醒，依然睡颜安稳地靠在他肩上。
　　周围环境安谧，偶尔传来几声脆生生的鸟叫。清晨的空气微凉舒适，确实很适合睡觉。初宇侧着脸去看他，楚溪柔软的白发搭在他肩膀，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鼻梁秀挺，嘴唇抿起来，呼吸安稳得让人不忍打扰。
　　背后靠着一个熟睡的楚溪，他的呼吸离自己那么近，整个人都被拉近放大，其他一切缩小到看不见，这种感觉特别微妙。
　　和他习惯的独自一个人的安静不一样，此时的安静像是在温柔地把两个人围绕起来，心像是浸泡在温润的泉水里，透明的空气都变得十分舒服。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清晨里安静地待了很久。久到初宇以为时间都静止了，只剩下`身后全身心依偎着他的一个睡着的楚溪。
　　会着凉的吧。初宇抬起同一边的手，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楚溪被他的动作弄醒。他睡眼惺忪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表情迷蒙，像是某种刚睡醒的动物幼崽。眼睛只睁开一点缝，露出一丝金黄色的瞳孔。楚溪酒还没醒，他看到眼前的初宇，明显忘了自己还靠在人家的肩上，懒懒地开口道：“你是谁啊？”
　　初宇看着他。
　　他在初宇的肩膀上舒服地蹭了蹭：“长得挺漂亮的。”
　　初宇愣了愣，随即他轻笑了一声，薄唇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日光熹微，树叶筛落的几点微光落在他干净漂亮的侧脸上。这人笑得好看，楚溪迟钝的脑袋这样想着，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没散去，他好像记起了什么，脑海里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抓不住，他也不管了。
　　这是初宇第一次笑。
　　楚溪看他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也想要跟着笑。他想，我应该是十分喜欢他的。
　　于是他笑得开心，没有笑声，单纯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弯起嘴角，小虎牙也露出来了。他靠在初宇肩上，慵懒地拖长了音调：“来，香一个——”
　　他动作迟缓地离开了初宇的肩膀，要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却被人轻轻抓住了头发，他的头停住了。楚溪一脸茫然地去看自己头上的那只手。
　　初宇靠近他，歪过头把嘴唇贴了上去。
　　楚溪的唇被轻轻咬住了，于是忘记了自己头上那只手，他伸出舌头想要舔。初宇配合着他，一点一点地品尝着，慢慢深入。楚溪毫无经验，只知道嘴上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下意识地去吮，谁知对方更兴奋地缠住他的舌头不放。
　　直到楚溪被吻得喘不过气，抗议地唔了一声去推对面的人，初宇才离开了他的唇。
　　楚溪吻完没力气了，整个人重新趴回他的背上，眼睛一闭又想睡觉。初宇的手托着他的下巴，凑过去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楚溪把脸埋在他衣服里，不让他亲了。温热的鼻息隔着一层布料，轻轻呵着初宇的皮肤。
　　那把年久失修的吉他竟然毫无阻塞地弹完了一段轻柔的旋律，音色圆润柔和。
　　不过初宇已经没空去理会了。
　　楚溪醒过来的时候，头有点疼，身边围绕的都是大哥的味道。他扶着沉重的头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狗胆包天地睡在大哥的床上。他吓了一跳，被子一掀想要爬下床。结果因为头重脚轻，楚溪头朝下地栽到了床下，腿上还缠着乱成一团的被子。
　　门被打开，初宇正站在房间外。脸朝地的楚溪没力气抬头去看了，本来就头疼，这么摔一下更是头昏眼花。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扶回床上，像一个小孩一样被抱回去坐好。
　　楚溪半闭着眼睛等那阵眩晕过去，脑袋里此时塞满了棉花。他坐在床边，顺势把头往前一送，埋在初宇的腰上的衣服里：“大哥，我……”
　　初宇摸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不是故意睡大哥的床。”大哥这样都没怪他，人会不会太好了点？楚溪忍不住又蹭了蹭。
　　完全忘记发生过什么了啊。初宇敛下眼睑，问他：“头疼吗？”
　　“不疼了……我是不是喝醉了？” 楚溪离开了初宇的腰，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外面的客厅，才发现这时的天色已经快暗了。
　　初宇在房间换了衣服才出来，他把从柜子深处找到的一顶黑色鸭舌帽扣在楚溪的头上。
　　被帽檐遮住了大半视线，楚溪仰起下巴去看初宇：“大哥？”
　　“我们出去吃。”
　　初宇拿了钥匙，两人晃晃悠悠地走着出门了。一路上偶尔看到有几家面店小炒，因为是饭点，店里面吃饭的人也多。
　　两人此时都不急着吃饭的，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倒像在散步。
　　初宇注意到楚溪身上的衣服。他对这些向来随意，两人身上夏天的T恤都是从超市的男装区随便买的，楚溪来到这里以后还没给他买件好点的衣服。
　　楚溪见初宇在看他。
　　“大哥？”
　　“去买衣服吧。”
　　初宇带着楚溪坐地铁去市区。楚溪第一次见到在地下的交通工具，很是好奇，眼睛看什么都在发光。
　　路人注意到他奇异的头发和瞳色，纷纷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初宇伸出手把楚溪四处张望的脑袋按好，楚溪兴奋和他说话：“大哥！……”被很多话堵在一起，他反倒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初宇淡定点头，示意知道了。楚溪转过头继续兴奋地打量着四周。地铁一来，初宇抓着他上去了。
　　楚溪拉着扶手，身子随着车厢轻轻摇晃。他对初宇钦佩道：“大哥，你非常厉害。”
　　初宇：“……还行吧。”地铁又不是他建的。
　　楚溪：“大哥，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你有多厉害？”
　　初宇伸出手把他歪掉的帽檐扶好：“是啊。”
　　楚溪眼睛亮亮的：“你非常厉害。”
　　初宇弹了一下他的头：“你是小孩子吗？”
　　楚溪把头靠在自己臂弯里，注视着初宇的脸，眯着眼睛笑。哎，我大哥这么厉害。
　　男装店的店员小姑娘看到两人走进来，眼睛都亮了。
　　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如此赏心悦目的客人，小姑娘态度热情地迎了上去，惊喜地发现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帅哥还特别有范，银发金瞳，像从韩国男团出来的。而且还特别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帅哥的架子。
　　小姑娘更是满心欢喜，从各式男装里面特地拿出来了一堆让两人选。
　　初宇不会挑衣服，他指了两件让楚溪去换。店员小姑娘看出两人直男一般的审美，又殷勤地挑出一件修身的黑色棒球外套，向初宇倾情推荐：“这位先生您很适合这件，您身材这么标准，绝对可以试一下……”
　　初宇接过那件衣服打量了一下。楚溪刚好从更衣间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和初宇手上的那件差不多的衣服。两件衣服款式相同，看起来是同一个系列的，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对。
　　初宇侧过脸去看那个店员。
　　小姑娘眼睛心虚地乱瞟，假装若无其事咳了一声。
　　初宇朝楚溪道：“过来。”楚溪走到他身边，初宇站到店里宽大的穿衣镜前，穿上手里那件衣服。
　　镜子前的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身上穿着相似的衣服，都是天生的衣架子，相得益彰，十分搭配。
　　小姑娘欣慰地看着从外形到气质这么般配的一对，双眼快要冒出星星。
　　楚溪虽然不懂欣赏现代人的服装，但是他很满意两人此时十分穿搭和谐的感觉。他把手肘搭上初宇的肩膀：“大哥，一样的。”
　　店员小姑娘被他的一句大哥噎住了。
　　初宇点点头，整整身上的衣服，问他：“像兄弟？”楚溪欢快地摇尾巴：“像！”
　　初宇：“不像。”
　　小姑娘在旁边拼命点头，不像！
　　楚溪不服：“为什么不像！”
　　初宇询问地看向一边的站着的人。楚溪看过去，小姑娘简直不能更配合了，她一脸坚定地说：“不像！”
　　楚溪不服：“为什么不……唔！”
　　初宇一只手捏住了楚溪的脸，对店员小姑娘说：“包起来吧。”
　　小姑娘心脏受到暴击：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么美好的画面！
　　楚溪提着袋子跟在初宇身边，就算大哥给他买了冰淇淋也无法安慰到他受伤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大哥好像不太喜欢他了。楚溪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像硌了一个石子一样很不痛快。
　　“大哥。”
　　“？”正在吃着冰淇淋的初宇看他。
　　“大哥，”楚溪突然语气变得认真“大哥好久没唤我贤弟了。”
　　“……”初宇迟疑了一下。楚溪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冰淇淋化了。”
　　“哦……”沮丧的楚溪表情也垮了下来。
　　初宇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快要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他伸手揉揉楚溪的狗头。
　　楚溪得寸进尺地用脸蹭蹭初宇的肩膀，亮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叫我贤弟”几个字。
　　初宇：……
　　讲道理，这要怎么拒绝？这种表情他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初宇（咬牙切齿地）：“……贤弟。”
　　楚溪心满意足。
　　到了晚上，商场外面有许多摆摊卖各种东西的小贩。两人再走出一段路，渐渐变得热闹，差不多已经像是夜市的规模。卖烧烤的、水果的、手机贴膜的，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
　　楚溪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被人小小力地拉住了衣摆。他一低头，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大捧的玫瑰花，都是一枝枝分装好的拿来卖给游客的。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天真又纯良，他声音软糯地对楚溪说：“大哥哥，买枝花吧。”
　　楚溪看小孩子乖巧，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枝玫瑰。小孩子立刻甜甜地道谢：“谢谢大哥哥。”初宇付了钱。没想到，其他卖花的小孩子见这两人好说话，渐渐都一窝蜂似的围上来。初宇自带赶人气场，楚溪却被一群半人高的小崽子围在中间，一句句的“哥哥”声在比谁叫得更甜。
　　初宇皱着眉要赶人。楚溪身边都是小孩子，已经迈不开步子了。他低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一个都乖巧可爱仰着小脸地喊他哥哥，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楚溪腾出一只手抓住初宇的手臂初宇想把他拉出来，楚溪反过来拉着他的手：“哥哥。”
　　初宇一时怔住了。
　　对面的楚溪咬着下唇在笑，小虎牙得意地露了出来：“哥哥。”
　　初宇心道自己完了。可是对面这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拿出一张大钞，眼睛一直却在盯着楚溪看。小孩子们拿到钱便开开心心地一哄而散，留下楚溪站在原地，手里抱着一大捧玫瑰花。
　　他脸上毫无歉意地笑道：“让大哥破费了。”
　　初宇真想当场把人按住，去舔他的虎牙。
　　江渚一进门，看到楚溪就开始不怀好意地笑。楚溪瞪他一眼，他就笑得越开心。江渚走到楚溪身边勾住他的肩膀：“这位小朋友，你的酒醒了啊？”
　　楚溪嫌弃地把他的手打掉，他又笑嘻嘻地攀上来：“什么时候一起去喝一杯呀？小朋友？”说完又做思考状：“哎，不对，看我这记性，按你的酒量，应该喝不了一杯。”楚溪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有什么好笑的！”
　　江渚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不好笑，不好笑”
　　“笑屁！”
　　初宇从后面的员工室走出来，就看到外面两个人打成一团，楚溪愤怒地双手扯着江渚的脸，他越气江渚笑得越厉害，脸上的肉都被扯成横的了，还在拼命咧着嘴笑。
　　楚溪看到初宇出来，黑着脸停了手，放开江渚的脸。江渚的脸都被捏红了，他摸着自己脸上的肉，更不肯放过楚溪了：“我说，你们黑风山的人都这个海量吗？
　　楚溪以为他又在取笑，没好脸色地说：“什么黑风山？”
　　一旁的初宇看楚溪。
　　江渚嬉皮笑脸的：“黑风山啊！你老家啊！”
　　楚溪皱眉：“你疯了？什么黑风山？”这下换江渚愣了，目光怀疑地打量着他。楚溪看向初宇，发现大哥也在看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楚溪更茫然了。
　　店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谁也没说话。
　　江渚疑惑地又问了一句：“黑风山？”楚溪一脸的不明就里：“什么黑风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初宇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看得楚溪心里有点没底：“大哥？”他脸上的表情疑惑又茫然，一点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没事，去换衣服。”初宇对楚溪说。他的表情又变回一如既往的平静，楚溪看不懂两人的意思，疑惑地转身去换衣服了。
　　他换完自己的衣服出来，还是犹豫地问初宇：“大哥，黑风山……是有什么事吗？”
　　江渚立刻想抢答，被初宇一个凉凉的眼刀丢过去。他乖乖坐回了凳子里。
　　初宇沉吟了一下，他说：“我教你唱那首歌吧。”
　　楚溪的表情瞬间变成惊喜道：“真的吗！”虽然大哥答非所问但还是好开心啊！
　　江渚用眼神强烈地表示他想听 “那首歌”，一看很有故事。
　　初宇低头在手机上找歌，楚溪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人好像一直都在把心思都写在脸上。初宇要拿耳机，被楚溪阻止了：“大哥，不要用那东西。”江渚拼命点头。
　　初宇看了他一眼，手上按下了播放。安静的便利店里响起了悠扬的前奏，江渚边听边觉得怎么那么耳熟。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深情地唱道：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友谊地久天长——”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
　　江渚：？？？啥玩意？？
　　初宇黑线，沉默。
　　楚溪深情地：“友谊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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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初宇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楚溪来历不明的过去一样，他突然出现，然后事情开始变得无法掌控。像列车行驶过铁轨，后面的轨道就在无迹可寻地消失。楚溪过去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无可挽回地一点点消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
　　楚溪的过去突然被宣判是不该存在的。而初宇对此束手无策，他连楚溪是从哪个不知名的时空来的都不知道。恍惚间有种不安全感，在他心里摇摇欲坠。
　　楚溪最近发呆的时间在变长。有时候会怔怔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一看就是好半天。
　　他能感觉到，某种很重要的东西在无声无息地流失，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任谁的记忆中突然出现一大片的空白，空空荡荡的，都会莫名心慌。
　　它们就那样没有一丝余地消失得一干二净。某些重要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被强行剥夺，试图让他承认它们没有存在过。
　　可是它们怎么可能不存在？！
　　楚溪越用力去想，越是头疼欲裂。就算只有一点点的痕迹……
　　可是他不记得，而且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楚溪想过用纸笔记下来，笔拿在手上，要记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意识将会被风卷残云般的清理得干干净净，剩下一具不该存在于这里的没用的壳子。楚溪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把脑袋剖开去找。
　　可是他到底丢了什么呢……
　　楚溪一觉睡醒，下意识就开始回忆自己脑海里所剩无几的那些东西。他一天比一天更感到茫然，也更加焦虑。
　　会不会有一天，连他也一起消失了？
　　他心情压抑地起身刷牙。走到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人，楚溪突然愣住了。
　　白发金瞳，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陌生的脸，陌生的身体，镜子里的整个人都是陌生的。
　　这个人……是谁？
　　他由心底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镜子里那张第一次见的脸。
　　楚溪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他突然一拳砸到了镜子上。这一拳用尽全力，尖利的碎片也毫不含糊地扎进了他的手上。连带着着镜子里那个恶心的人影，镜子的碎片顿时地混乱地掉落一地，楚溪却没有感觉一样，怔怔地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背。
　　会痛……会流血……
　　这个人……是自己……
　　他无力地跪坐到卫生间的地上。身边是镜子碎片混着血迹，一片狼藉。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一下变成了很多个，失魂落魄地，像鬼一样缠着他。
　　“楚溪！”
　　他愣愣地看过去，初宇站在门外。他冲过来抓住楚溪流血的手。
　　楚溪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里，突然就刹不住地涌上了许多眼泪。“大哥……”他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大哥……这个人是谁？”
　　初宇手里抓着他流血的手：“楚溪，你是楚溪……”
　　楚溪不说话，只是哭，脸上狼狈得都是眼泪。他又拼命地摇头，对初宇说的两个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哥……我到底是谁……”
　　初宇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疼得厉害。他抱着楚溪，感受到楚溪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后背被已经冷汗浸透了。他只能把人紧紧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别哭，别哭。”
　　楚溪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泪水顺着他的脸流到了下巴，在不断滴落。他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哭得直抽气，身体抖得更狠了。
　　哭声撕心裂肺，刺激得初宇的心脏也一抽一抽地疼。
　　在楚溪的世界里，现在只剩他的大哥了。
　　“我在这里，”初宇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不会离开你。”
　　但他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到了最后，楚溪无论如何都会连他的大哥也一起忘记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楚溪的情绪很不稳定。初宇给他包扎的时候，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
　　初宇替他洗了把脸，摸摸他的头：“再去睡一会。”
　　楚溪反应了一会，慢慢点头。他直直地看向初宇的眼睛，目光深沉，仿佛要一直看到人的心底去：“大哥，你不会走，对吗？”
　　他极力掩饰声音里的悲伤，就像一个拼命捂住自己的伤口的人，手微微在颤抖。
　　大哥不喜欢脆弱的人。但是他没办法，“大哥”这个称呼和这个人已经变成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向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会走，”初宇平静地看着他，声音里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在这里，”他拿起楚溪的手，放到自己一侧的脸上，用自己的掌心包着他的手：“在这里陪你。”
　　楚溪的手抖了一下，触碰到的皮肤温热而真实，是大哥。大哥离他很近。他鼻子酸酸的，俯下头，把额头抵在大哥的手背上。
　　可是两个人心里都在害怕对方离开。
　　“我们把它记下来。”
　　楚溪愣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初宇的话。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事情需要记下来。初宇找出纸笔，想了想，又翻出自己的一张照片。他把这些放在楚溪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楚溪会认的简体字是来到这里以后初宇教会的。他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来：
　　初宇是大哥。
　　旁边端正地贴了一张照片。整张纸像小学生的作品，显得有点滑稽。
　　初宇在他身边拿起笔，在纸上空白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写了 “楚溪”两个字，特地写得又大又清楚，又在旁边添上了“初宇”两个字。
　　楚溪念出来：“楚……溪……”
　　“你就是楚溪，楚溪是我的贤弟。”
　　楚溪垂下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初宇继续在纸上两个名字的中间画了什么，楚溪看着他的动作。初宇画好，拿给他看：“这个是兄弟的意思。”
　　楚溪懵懵懂懂地点头。
　　“去睡吧。”楚溪被初宇牵着到他的房间。初宇替他盖好被子，拉上窗帘。
　　他把那张纸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守着你。”
　　楚溪闭上眼睛又睁开，看到他大哥确实在床边坐着，又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又睁开了。很快又闭上。
　　楚溪已经快睡着了，但是又不放心，硬是抗着睡意，撑起眼皮去看。却发现初宇整个人已经躺到了他身边，把手臂曲起来枕着，平静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初宇把手放覆到楚溪眼睛上：“好了。我在。”
　　楚溪重新闭上眼睛，身边围绕的都是大哥身上干净的味道，没一会就陷入了睡眠。
　　初宇看着他的睡颜。上次在电动车上因为角度，看不完全，现在楚溪就在自己。可能是楚溪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此时他看楚溪的眉眼也觉得是非常乖顺柔和的。
　　尽管这个人睡醒后不一定还能记得自己。
　　初宇眼神黯了黯，他俯下`身子，在熟睡的楚溪眉间轻轻一吻。
　　楚溪做梦了。
　　在梦里，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双眼无神，面孔冒着森森寒意排，着队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他张开嘴想说话，想喊，却从喉咙里抠不出一点声响。
　　他转身慌不择路地逃走了。无论他往哪里跑，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始终都能出现在他面前。楚溪又急又气，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逃开，无法摆脱的恶心感像滑腻的蛇一样地缠上来，最后把他整个人圈在一只挣脱不开的柔韧的茧里。那种感觉太过恐怖，悲伤像深渊一样，在等着他陷进万劫不复。楚溪拼命挣扎，他急促地大口呼吸，背后早就出了一层冷汗。
　　就在一片混乱不堪中，一只熟悉的手突然出现，像一束温柔的圣光，拉住了楚溪。他慌忙地死死抓住那只手，下意识里知道它是唯一的救赎。那只手的力量温和又强大，一直拉着楚溪，把他从噩梦一样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直到楚溪看到那只手的主人。
　　好熟悉……
　　非常熟悉的脸。这张脸上五官的每一笔线条轮廓，楚溪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他就算忘了自己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是极其重要的人啊。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人啊。
　　可是他是谁……
　　一开始那种瘆人的窒息感又开始像海水一样漫了上来，一直漫上楚溪的胸口，楚溪又开始了他徒劳的挣扎，想喊，喉咙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像一个濒临疯癫的人。
　　海水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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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溪猛地惊醒过来。
　　他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外面天亮了，蓝色的窗帘边缘有一线微光，整个房间被染成了淡淡的蓝色，安静又温柔。
　　气氛太过舒适，楚溪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原来是做噩梦啊。
　　他看到了旁边睡着的人。
　　初宇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他转头，撞见了一对熟悉的金黄色瞳孔。
　　初宇心里一紧。楚溪的眼睛里太过平静了，里面已经看不到那种对于大哥的情绪。初宇试图从他眼睛里多看出些什么。昨天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没有一点悲伤纠结。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维持着对视。
　　楚溪侧躺在初宇身边，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一点，他突然对初宇绽开一个明眸皓齿的笑容：“你醒了？”
　　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
　　他已经忘记了所有该忘记的。他再也不会痛苦了。
　　初宇愣住：“……醒了。”
　　楚溪咬着下唇笑，露出左边尖尖的小虎牙，像一个揣了坏心思的小孩：“小美人。”
　　初宇没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小美人，”楚溪的语气理所当然“别想赖账，我们亲过了。”
　　他像是一尾鱼一样钻到了初宇的被子里面，动作自然地把头靠在初宇的脖颈处，微凉柔软的白发轻轻蹭着初宇脖子的皮肤。
　　楚溪两手绕过脖子抱着他，把他圈在自己的范围里。
　　初宇没有反应。楚溪有点急了。
　　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好喜欢你啊……”他语带感慨，说完用头蹭蹭初宇的颈窝：“你不喜欢我吗？”
　　在那棵银鹊树下，楚溪表情微醺地靠在他背上，懒懒地问他：“你是谁啊？”
　　“长得挺漂亮的。”
　　“来，香一个——”
　　初宇吞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喜欢。”他低头吻了一下楚溪的发顶“很喜欢。”
　　楚溪很满意。“我们是一见钟情。”他得意地说。
　　“嗯，一见钟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哥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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